第79章 愿与你共

 “千雪，我……我真的穿成这个鬼样子去见她？”


 今天，早早起床着装打扮的人，并不只是初阳一个。


 楚天奇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，默默扶额。


 他身上的锦袍不可谓不华贵，配饰不可谓不精美，只是……


 “有何不可？你是在怀疑本公子的眼光么？”旬千雪堪堪忍住了快到嘴边的笑声，翘着二郎腿，怂恿道，“更何况，这衣服还是郡主亲自帮你做的～”


 “算了，我豁出去了！”男子咬了咬牙。


 楚天奇喉头一阵发苦。


 才子佳人相谈甚欢，相见恨晚，他虽不懂音律，但也在交响合鸣的琴声中听出了惺惺相惜之意。


 一时间，他的胸膛仿佛有刀剑出入，用力攥紧拳头，刺破掌心，来遏止自己露出什么不恰当的表情，再三地告诫自己，能留在她身边便足矣。


 “属下参见郡主！”


 初阳正跟司徒瀚海谈及一首失传已久的乐籍残章，争论得渐渐忘我，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，她一拍脑袋，哎呀，把他给忘了！


 今日，本来就是想激一激他，所以她专门吩咐下去，等会儿天奇前来不必阻拦，但是没想到与司徒挺投缘，想必是刺激大发了。


 还是赶紧哄一哄吧～


 万一他拿刀砍人就不好玩了～


 待初阳抬头，看到眼前的情景，却呆住了。


 她知道天奇会来，却做梦也不曾想到他会如此穿着。


 男人往常束得一丝不落的头发披散开来，用一根蜀绣的丝带稍微拢了拢，垂落腰间，身披淡蓝色的广袖开襟锦袍，有点眼熟，看起来像是自己两年前给他做的压箱底的衣服，腰带上挂着满满当当的玉饰，随着他虎步而行发出极不协调的声音，额前的垂鬟半遮着星眼剑眉。英气逼人与公子打扮相称起来，恐怕谁见了都会发笑吧。


 但初阳心里却浮起一种不知是什么感觉。


 司徒瀚海站起身来，问道，“不知阁下是？”


 他说不认识昭王，几乎是不可能的，就算没见过真人，画像总是看过的，更别提男人一身难以遮掩的王者之气，猜也能猜得到吧。


 但楚天奇自称属下，司徒瀚海也乐得装糊涂。


 “我是郡主的侍卫。”


 初阳没想到男人真的会如此作答，她本以为那种话只是随便说说。


 果然，司徒瀚海只是拱手作揖，“这位将军有礼，微臣正与郡主探讨鼓角之事，不知将军有何见教？”


 “我乃武将，不通音律。”楚天奇如实回答。


 “哦～”司徒瀚海假装吃惊，“阁下这一身打扮着实风流，我以为，呵呵，抱歉哈……”


 一声轻笑，却将讽刺表露无遗。


 楚天奇默不作声，他当然明白，对方嘲笑他一介莽夫，硬是附庸风雅，却没有反驳。


 在他眼中，对方不过一只小虫，但若是凌霜因为他的话，对自己更加不满，那也是他该受的。


 “此话差矣！”少女一声冷喝。


 “楚大哥生而为储君！自有许多政权谋略要学！不像你我这种安逸之人，才有闲工夫学习此等无用之术！”


 初阳回过神来。两人相对而立，司徒一身青衣，优雅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，但却是为了爵位刻意接近讨好自己；天奇明明可以依仗自己谋得高位，却一意孤行，一路披荆斩棘，力压群雄，又是为了自己，甘愿放弃一切，高下立辨！


 她的心中一片通透了然。


 男人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引人发笑，但初阳看到的却是大丈夫的铮铮铁骨和为爱的妥协。


 初阳伸出手，轻轻抚平男人衣襟细微的褶皱，又心疼的揉了揉他因为要压抑情绪而紧蹙的眉心。“这衣服是本宫做的。”她主动承认，“是本宫想岔了，楚大哥是铁血男儿，这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的衣服，想来也是不适合的～”


 司徒瀚海被她明明白白的嘲讽，刺激得面色发青，他本来觉得郡主与昭王已有嫌隙，又仗着自己与郡主志趣相投，趁昭王未表明身份，嘲笑两句，让郡主对其生厌，但他岂知少女七窍玲珑的心思。


 “司徒侯府本就属于昭国界内，司徒公子若有投诚之意，还是请求昭王殿下为好！”初阳斜乜了他一眼，将威压尽数释放。


 司徒瀚海猛然俯地，额头汗水滚滚而下，他不敢迟疑，连声道“昭王恕罪”。


 “你退下。”


 不等初阳再说话，却是楚天奇出了声。


 司徒瀚海怔了怔。


 “本王让你退下！”


 另一道更加慑人的气势拔地而起，只让他肝胆俱裂，司徒瀚海这才意识到自己乃是井底之蛙，不知天高地厚，竟妄图于昭王相争，简直是螳臂当车，不自量力，他手脚并用，仓皇逃出殿外。


 “天奇，你生气了吗？”


 就在初阳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的时候，楚天奇轻声说道，“郡主是否愿意听我弹一首曲子？”


 初阳有些不解，但见男人目光真挚，眼眶泛红，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。


 但楚天奇并未拿起琴，而是取出了一把剑，他席地而坐，去掉剑鞘，以食指扣击剑身，竟也高高低低地形成一个曲调，仿佛叮咚的泉水，渴望留住春意……


 刚刚，他听到了她对自己的维护，陡然才回想起，在瑨王府，除了两兄妹，只有他学习过君王的权术。若不是她今日提起，他竟未发觉，不知从哪天起，她便有意无意地带自己一同修学朝事，教自己臣纪律法、行兵布阵。相反，作为一个侍卫，暗卫，应学的情报，暗器之术学的少了。郡主曾说她会帮他解决所有的事情，如此看来，她的确早就开始为自己谋划。


 这些事情，恐怕瑨王府上下，甚至是千雪都有所察觉，而自己却对她的情谊和用心毫无所知。


 不知不觉间，她对自己的呵护已经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，但是如果，她要将这些已属于他的爱收回，那他又当如何挽留，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……


 乐调如人，君子言情，泠泠似仙，将军赞疆，辽阔广袤，此声自心底而出，极为克制，却极尽浓烈。


 初阳越听越觉得熟悉，但模模糊糊的就是想不出。


 一曲终了，楚天奇断断续续地开口，“这是当年在天机山你救我后，给我唱的曲子，我……你还喜欢……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？”


 明明想问她是否还能接受自己，但张口又转了话头，不敢听到否定的答案，又何必问呢？


 楚天奇的心头不免浮起一丝期待。


 ‘你可还记得当年的阳春微雪，至少那时，我绝没有欺你，负你！’


 初阳突然想起来，确实是幼年初学音律时练习的曲子，就叫《初春》，那时相遇也是在这个季节吧，过去那么多年了，他竟还记得。


 她虽欢喜，但想起他前日竟为自己挑选郡马，还有些愤懑，故而面上依旧不显，稳了稳语调，“我那时年幼，你若是不说，我都忘了。对了，司徒公子知道我好乐，故而送了一面珍贵的古琴，倒真是用心了，不如就选他做郡马，你觉得可好？”


 她刚才狠狠地讥讽了司徒瀚海，又威胁了一番，现在却说起他的用心，明摆着是激将之言。


 “额，其他的贵公子们也是可以挑选一番的。”


 察觉到了自己的漏洞，初阳皱了皱鼻子，赶紧反口，但说出的话更是可笑，像小女孩赌气一般，初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

 今日之事，本是漏洞百出，但对于楚天奇而言，仿佛一道惊雷响在耳边，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

 泪水终于滑落的时候，楚天奇已经感觉不到心痛了。 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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