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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2.白姐


 此为防盗章


 “今天是不是还要比昨天痛啊?是不是啊, 呜, 我受不了了啊, 胡医生你别吓我啊,能不能再打针麻药啊?”


 到底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, 还没开始塞纱布, 南小姐就吓得花容失色,这也是被前几天的经历吓怕了。——鼻综合最痛苦的肯定不是术前打麻药的那一针,而是术后换鼻腔填充物的过程,塞入鼻腔的纱布,塞在里面的时候让人痛苦,只能张嘴呼吸,又干又不舒服, 但取出来的时候就让人更痛苦,纱布和肉好像长在一起, 每次往外拉都是像是把鼻腔粘膜扯下来, 南小姐第一天就哭了, 但也没办法,这个不可能不换, 只能是熬过去了,甚至连哭都不可以。南小姐就是因为次次都流眼泪, 泪腺通鼻腔,鼻腔分泌物跟着变多, 还多塞了一天。


 “你不要去想就不痛了, ”胡悦说, 这事情她都没忍心给南小姐点破,“来,头抬一下。”


 取纱布、拆外层缝合线,这都是外科医生基本功中的基本功了。南小姐住院的时候当然都是她换的,她出院以后,如果胡悦有去跟门诊,这活也得落到她身上,不过她最近还在忙着整理病历,没有跟出门诊,师霁特意叫她过来,胡悦只能合理怀疑特意叫她来,给她添堵的——今天取完纱布,拆好线,就可以取鼻托了,虽然还是不能拆定型胶布,但鼻子做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效果,南小姐本人也能亲眼见证。师霁可能就是想让她自己看看南小姐的反应。


 “嘤嘤嘤嘤嘤……”


 南小姐整个过程一直发出细碎的哀鸣,护士在身边说风凉话,“做手术哪有太太平平的?这么怕痛干嘛来做手术啊?”


 “已经后悔了。”要不说十九层的病人和别处不一样?这里的女孩子都太会撒娇了,随便来个病人都可以在就诊过程中嗲到医生心碎——尤其在师霁的诊疗室,嗲力保守估计总是要翻一倍。胡悦跟了几天门诊,铁石心肠就隐隐被磨出来了。“早知道这么痛就不做了。”


 “十个女孩子,十个都要这么说。”老护士也是根本不以为意,嗤之以鼻,“这点痛半个月就忘记了,到时候你就觉得自己的鼻子做得好了。”


 说话间,纱布被取出,上头沾了不少带血的脓鼻涕,胡悦把纱布丢进废料桶,“之后几个月可能都还会有这种鼻涕,注意擤鼻子不能用力。以后都最好不要用力刺激鼻部。”


 “以后是多久?”南小姐本人没说话,迫不及待地拿着镜子凑近了细看,陪她来复诊的妈妈倒是很关心。


 “以后就是以后永远。”胡悦说,“尤其是鼻梁,所有假体材料都有个远期感染率的,十年以后,你要是面部别的地方有炎症,鼻梁这边可能也会跟着肿起来。所以以后要小心注意,早睡早起,半年内绝不能刺激到鼻子,比如说摔跤的时候,如果鼻子就摔到地面了,要赶紧来复诊。”


 她顶住自己的鼻尖,努来努去,鼻翼左右推,“这些动作都要尽量少,不要挤黑头、挑粉刺,明白吗?最好也不要擤鼻子,反正就是杜绝一切刺激。”


 南妈妈显然无法接受这么一大堆的注意事项,她往师霁看去,声音也提高不少,“以后一辈子都要这样?那怎么受得了?”


 “会习惯的。”师霁的安慰一点也不走心,“一项习惯的养成只要21天,21天以后,你就习惯了怎么对待自己的新鼻子了。”


 “所有的注意事项术前都给你们讲过的。”胡悦找补了一句,“至少是和你女儿说过了,术前同意书上也写得清清楚楚的。”


 医院是个很容易起纷争的地方,住院医师开始独立面对病人以前,早就在实习阶段历练出一身本领,怎么敢让自己处于下风。南妈妈被噎得说不出话,只能既怨且怒地去瞪女儿,“你要死来?花这么多钱做这个鼻子,又大又肥,难看死了,还不如从开始就不要做!”


 年纪大了,从前的一家之主,现在很多事上都懵懵懂懂,只是听女儿差遣,胡悦之前就看出来了,南妈妈不是那种很拎得清的家长,手术前没想太多,手术后反应过度。南小姐放下镜子,“怎么会难看,你看,高了很多啊!再也不是塌鼻子了呀!”


 她应该是上网做过研究了,可能拆纱布的痛没想到,但隆鼻注意事项倒是接受良好,还知道现在的效果不做准,“术后都会有点肿的,肯定肥啊。鼻头可能还会增生呢,三个月以后就好了,是不是?”


 “嗯,除了增生以外,可能还会丧失嗅觉,不过都会在一两个月内逐步好转的。”


 说是让她来接待病人,师霁就真的不怎么说话,全由她出面应对——这和出入院手续还不太一样,因为病人和家属是有疑虑的,胡悦一边说一边观察南小姐的表情,她想知道南小姐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鼻子很满意——说实话,这鼻子现在真有点突兀,她是没觉得对南小姐的颜值有什么帮助。


 鼻子本身当然漂亮,师主任毕竟是业内有名的一把刀,鼻头圆润,山根过度自然,鼻基底垫过以后,面部中心点不再平扁,整张脸有了层次感,虽然现在还在恢复期,所以鼻头是有点肿,鼻梁皮肤泛青——塞假体以后,血行受影响,这是正常现象,以后鼻梁周围可能会更容易长痘。但公允地说,这依然是漂亮精致的小鼻子……但放在南小姐脸上,就显得有点不协调了。原本的南小姐,五官和脸型都很典型,圆圆脸,微扁的鼻子,但并不塌,面部很平,爱笑的圆眼睛和小嘴巴,看上去人很讨喜,现在多了这么一个秀气的高鼻子,哪怕它的山根过度仍很自然,甚至鼻梁也不能说是高到驼峰鼻的地步,还是给做了悬胆鼻的效果,但……圆脸高鼻,依然是很不自然的,高鼻让她原本亲和的气质丧失泰半,又因为圆脸,也不可能显得知性成熟,粗看没毛病,细看的话,却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。


 这还已经是师霁在动手术时微调的结果了,按照效果图,鼻梁还要更高一点的,只是现在因为鼻梁有点肿,看上去倒像是预期效果,南小姐可能没想到半年后它看着会比现在矮,或者她根本无法分辨效果图和现在呈现出的结果之间的区别,在胡悦来看,她开始是真的很满意于自己的鼻子,现在被妈妈说了以后,开始有点不高兴了。“你看,两三个月以后就不肿不大了啊,而且这鼻子明明做得很好看,胡医生你说是不是!”


 南家母女的眼神都集中过来,她侧脸一阵刺痒,像是师霁也饶有趣味地望着她,等待她的回应,胡悦深吸一口气,学师霁露出职业微笑,“哪个医生不觉得自己做的手术好看?师老师,你说是不是?”


 球被抛到师霁手里,他满不在乎,“我做的鼻子当然好看,不满意的话,你可以找别的医生做修复,或者重新隆。记住手术期要相隔半年以上就行了。”


 到底是大医生,一句话就怼得病人没话说,这也是整形手术独有的优势了——求美,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,除非是真的做出问题了,否则效果理想不理想,是没有客观评价标准的,医生在大部分时候都能占到理。


 “明明就好看啊。”南小姐不敢说了,只好对母亲继续嘴硬,“不信问别人,比以前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难看?”


 “哪里好看?”南妈妈估计也是对结果很傻眼,“满脸全是鼻子,还不如以前。”


 “不然回去问爸爸。”南小姐嘟嘟囔囔,“还有大姑和表姐。”


 “不是都和你说了,不要透露你做过手术吗?”


 “哎呀,恢复期要半年,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?”


 两个人一边争吵一边走了,护士端着托盘出去,胡悦望着被带上的门,不自觉地叹了口气——她很少容许自己出现这么负面的情绪,但现在的确有点想不通。


 “师主任,你说……南小姐最后会喜欢她的新鼻子吗?”


 “你这是在和我聊天?”


 师霁恐怕是这世界上最擅长用反问来终结对话的人了。一句话就完美表达出两人间如天壤的差别,以及他对胡悦厚颜无耻那不可置信的心情——没一颗金刚心,她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在师霁手下做事的。他的意思就是,他们俩根本就不是能聊天的关系,胡悦是在瞎凑近乎呗。


 胡悦平静地微笑起来,她又想做肉饼蒸蛋了。“对啊,因为我就是个八卦的人嘛,您不也很清楚了吗。”


 人,怕的是什么,不是任何东西,就是一个不要脸。师医生是很不要脸的,这个大家都清楚,但即使是他,也不由瞠目半秒,被胡悦的无耻震惊,“你都知道自己八卦了,还继续问?”


 “对啊,因为我厚颜无耻啊。”胡悦干脆直接点破了,那你又能把我怎么办呢?“师主任,您说嘛。”


 再这样绕下去,就成为永远没结果的死循环了,也就和小学生的‘反弹’、‘反弹反弹’一个水准。师霁被她弄得没办法,只好说,“到底怎么样,你看不出来吗?没有自己的审美就是这样,她还会再回来的。”


 他的语气很肯定,一听就知道见过太多样本。胡悦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感觉,只是仍有些犹疑模糊,师霁点了一下,她渐渐回过味来——有些事,当然上级永远也不会正面承认,但你要是自己悟不出来,那可能就得自觉退群了。南小姐不满意自己的鼻子,是因为学生时期被人起了外号,姑且不论她的心灵是否过分脆弱,这至少说明她自己的审美不是很坚定。高鼻子是个心魔,是个念想,完成以前,别人的劝解不会被当真,真的把鼻子做好了,念想完成了,这时候就听得进别人的话了。


 “但鼻基底做都做了,还要再拿出来吗?她本来的清纯感来自面部扁平,垫过鼻基底,面中部这块就太饱满了,即使取掉鼻梁假体,也回不到以前的减龄感的。”


 “说得好像你很有审美一样,你以前不是做面部重建的?”对她自信发表的厥词,师霁一声冷笑。胡悦回头瞪大眼望着他,“面部重建也需要审美呀——而且我说得哪里错了嘛?”


 师霁也没能指出她哪里错了,只是说道,“鼻基底是不好复原了,但她可以做下巴啊。”


 做下巴——


 胡悦不能说很吃惊,更像是‘果然如此’,说实话,做完手术她就隐隐觉得这张脸是缺了点什么,现在再一想,南小姐主要是圆脸才显得高鼻子突兀,如果由圆脸变成瓜子脸的话,那她现在的鼻子就完全不会过高突兀了,恰恰相反,会成为整张脸的骨架,让她变得更加秀气知性,和之前比,不好说那种风格更美,但这张脸走出去至少不会砸了师主任的招牌。而如果在心底给南小姐加上一个尖下巴的话,再看看这个鼻子,那个比预期更低的膨体就显得未雨绸缪了,再高的话,怕是垫了下巴都救不回来。


 到底老医生,满满的都是套路,胡悦有点不是滋味,但她也不会说师霁这是在引诱南小姐继续整,给自己拉客户——他满满的门诊量让这种指责很没意义,只是说道,“那要是她没想到可以垫下巴,或者不想垫下巴呢?”


 “那就把膨体取出来咯。”师霁说,“这不就是你一开始建议的方案吗,加强鼻基底和鼻头,俏皮的小鼻子,终于是如了你的意了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?”


 是没什么不满意,只是看他很不顺眼而已,“如果这样,那不是瞎折腾?”


 “对啊,那就是她为自己的审美付出代价了。”师医生冷漠地说,“她也可以不回来啊,只要对自己的鼻子满意就行了,自我感觉够良好,怕什么别人的眼光?”


 但要是真能这么自信,一开始又何须为自己的鼻子耿耿于怀?胡悦想了很久,也只能是一声叹息,“她该整的,不是鼻子,是自己的心态。”


 ……这条幼犬,丑不拉几、傻乎乎的,总是四处乱叫,言谈举止都带有犬科动物对世界天然的那种毛茸茸滤镜,一副很需要被现实狠狠日上一番才能成人的样子,没想到有时候居然还会说点人话,师霁禁不住异样地看了胡悦一眼,就像是她在电梯里,明知身边就有枪支,但仍是第一时间告诉他,‘别怕,我会保护你’一样,她有时候的表现真的——


 “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不对。”


 下一秒,她就打破他难得的另眼相看,转身对他说,“我觉得还是有更合适的办法。”


 ……果然是他想多了。


 熟悉的配方,熟悉的圣母味儿,师霁太明白她想说什么了,无数的年轻医生都有这样天真的幻想,和病人可以好好说话,所有的病人都讲道理,能体谅人。她不用继续往下说,就像是他也不用继续往下说一样,沟通其实是在语言外完成,此刻他也不用表示自己的不屑,只需要哼笑一声,告诉她,现实以后会教她做人。


 已经是住院医师了,对这个行业的现实不会毫无了解,很多人只是还有点未退的年轻血性在那里硬撑,心里是虚的,被他哼一声,自己都低下头。但胡悦不同,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厚脸皮,他的打击似乎根本影响不了她——她甚至还笑了,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。


 “我觉得,还是有更合适的办法的。”


 她说,平静又坚定,甚至会给人以她很有力量的错觉。胡悦就是这点最烦人,她明明什么都没有,却仿佛根本没有自知之明,笑得好像拥有一整个世界。


 师霁看了她几秒才猛地回过神。


 他忽然很生气。


 “哦?”他说,“听起来,你业务经验很丰富的样子。”


 “我是还没独立带过病人啊。”胡悦承认,她又笑成个大傻子,哇,这条幼犬真是丑得离奇,“所以才要尝试嘛,不努力过,怎么知道不可能呢?”


 ……她是如此幼稚,竟仿佛无懈可击,师霁有想揉眉心的冲动,但强行忍住,他只知道自己和胡悦已经恩断义绝、无话可说,再说下去他真的要头痛了。


 “下一个。”他按下叫号机,终结对话。胡悦也不再说话,侧过去打开了病历系统。


 “她会回来的。”在病人进门前的短短间隙里,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,她忽然轻声说,“我也觉得会回来的……但可能不会像我们想得一样。”


 她语气里带了些忧虑,幼犬的毛茸茸泡泡破了,忽然间又显得务实而疲惫,师霁对她的言外之意洞若观火,他在心里嗤笑一声:原来她也不是对现实一无所知,但又对她带了点失望的语气感到不耐烦。——是这样,胡悦真是招人烦的奇才,不管是过分乐观还是过分悲观,她都能表现得特别招人烦。


 “那就让她来啊。”他真的嗤了一声,“会怕吗?”


 ——话是不能随便说,事后想起来,师主任知道自己当时那隐隐的烦躁是为什么了,那是,对于乌鸦嘴这种天赋,本能的恐惧。


 “啊?”


 “丑话先说在前头——不管你是走谁的门路进了十六院,都别来和我抢师医生——”短发女孩掠了胡悦一眼,伸出手拂过浏海,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闪闪发光。“这个助理的位置,我要了,明白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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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太阳自十六院上空升起,但这比不过这座医院本身的光芒。


 S市十六院,这个字,扔在地上都能荡起金光,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,医院门口已汇聚起人流,排号的,买号的,卖号的,这里的大部分纠纷都和号有关,探病的看病的多少都带点优越感,能走进医院大楼,手里握着一个预约号,已是赢家。


 “连创佳绩,再接再厉,继去年我院心血管科主任医师张玉于《柳叶刀》杂志发表论文之后,今年三季度以来,我院科研人员与医师共计发表核心刊物论文30余篇,国际知名刊物论文4篇”


 “热烈祝贺我院DNA检验科再创佳绩,与公安机关合作破获多年悬案,受害人家属送上锦旗,感谢我医院率先引入国际先进DNA检测技术”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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